豪文采 | 向海边
NHK的纪录片《纪实72小时》中有一集是去湘南看海,那是神奈川县的南部,也是《灌篮高手》的故乡,是由江之岛蔓延600米的海岸线。我没去过湘南,更没见过那趟把樱木花道和赤木晴子隔开的电车。但和纪录片刚开始时,那些赤裸着上身,口中大喊着“海だ!”,并奔向海平面的日本少年一样,我同样憧憬着那片蓝色的汪洋。
端午过后,广东的“龙舟水”仍然肆意蔓延,增长着海平面波涛汹涌的气焰。燥热烦闷的天气里,一个商标侵权案件的管辖法院——山东胶州,却引起了我的注意。胶州是青岛管辖下的县,而青岛地区以前就被称为胶澳,“青岛”这个地名于明嘉靖年间首度被记载于王士性的《广志绎》中。书中记载青岛市专名“青岛”本来指城区前海一海湾内的一座小岛,因岛上绿树成荫,终年郁郁葱葱而得名“青岛”。南朝梁代的江淹有一首《别赋》:镜朱尘之照烂,袭青气之烟。我不知道诗人是否曾途经过青岛,也许那时的青岛只是一座无人问津无人知晓的渔村。但我更愿意把诗中的青字看作是现在年青的充满生机的像春天一般的青岛,那里毗邻的黄海,定与南海这边的景色一样迷人。
我虽不曾去过这颗镶嵌在山东半岛南部的珍珠一样的滨海之城,但亲自看一看黄海,却是我一直憧憬的。听在青岛上大学的朋友跟我提起,他的大学就座落在海边,大学南门外是唐岛湾畔,从“琴岛之眼”向东一直到啤酒广场,海边分布着公园和运动场地,人们喜欢在晨曦来临或在夕阳沉山的时候,沿着海岸线一直懒洋洋慢悠悠的走。从啤酒广场再往东就是金沙滩,从夏初到秋末,从晨曦到夜半,海滩上人群络绎不绝……
而南海与这般静谧美好画面平分秋色的南海之城,莫过于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珠海。那里有条情侣中路,跟“珠海”的名字一样浪漫美妙。我在那里跟伴侣学会了骑自行车,带着少年意气,惬意慵懒地在海岸线骑行,吹拂着温热的海风,肆意哼着钟意的小调。随意停下,远眺海面,矗看远处海鸥低徊,静听海浪拍案的回响,丝毫不觉得眼前的大海蕴藏着怎样的暗流涌动。只有近处的岸坻,那略带怒意的海浪余波,才略微彰显着大海的无限能量。如同弗朗西斯·彭热口中的愿景:“大海或许让每条海岸都以为海是特地为它而来”。站在海岸,定格的画面让人不禁产生舞台主角的淡淡情愫。
/The sunset kisses the limpid ocean,
and awakens the love at the bottom of the sea./
但我一直生活在沈从文笔下,男人爱杀人女人善放蛊,但却“美得让人心痛的”边陲之地。那里没有一望无垠的大海,只有险象丛生的浅滩。与波澜不惊的大海不同的是,边城浅滩急流涌出,却是不用双眼细看就能察觉的危险。急流处,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船工,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喊着响亮的号子,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般的谨慎才能通过的地方。而险滩急流的沉淀自然比不上大海,但它呼之欲出的攻击性表达,活脱脱地却像极了少年模样。
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边城的“险滩”也终将汇入。在追寻大海的过程中,我是艳羡于大海那般的沉着冷静。刚执业时,宛如险滩一般,带着随时可以被点燃的义愤填膺,沉溺于幻想的正义感。开庭的时候,更喜欢舞文弄墨,代理意见写的冗长而繁杂,生怕自以为的正义感会从手中悄然溜走。师傅提醒我,写东西要“接地气”,更要一目了然。在往后执业过程中,我也试着尽量言简意赅,写代理意见尽可能层面分明,段落清晰,观点突出。不再追求极致的正义,更想懂得处理、欣赏各种欲求,各种人性的丑恶与美妙,找到他们相处的最好方式,去探求海纳百川般的表达。
如今,以前的热情早已演变为笔下的词锋,渐渐明白,虽有东去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特别是在各大媒体或者视频网站上,也都宣扬着“愿你戎马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似乎历经磨难的人们总会在苦难中脱颖而出、化茧成蝶。但我和大多数的律师一样,向来都不语苦难;但历经挫折,不断去沉淀,倒是一致。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否有得有失,也不知道那一眼望穿的险滩,最终演变为暗流涌动的大海,到底是好是坏。但我知道,曾经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性情飞扬的少年,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就会回来。
THE END